當社區缺少自由玩耍的空間,孩子們會錯失許多學習契機

  

  就如魯迅先生筆下的百草園,珍藏著他妙趣橫生的童年世界,童年時的社區生活往往是孩子們人生中最珍貴的回憶。在戶外玩耍、爬樹,在水坑里戲水,和小夥伴一起步行上學,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經歷,實際上卻是兒童發展的重要組成部分,對於促進兒童身心健康發展意義重大。

  孩子們在哪里玩耍

  

  由中國社區發展協會發布的《兒童友好社區建設規範》提道:社區規劃、社區環境改造、社區微更新應充分考慮各年齡段兒童的空間需求,統籌布局與營造兒童活動空間,具體包括戶外遊戲空間、室內公共空間和街道空間;社區兒童空間內倡導提供符合兒童天性發展規律、能夠發展兒童創造力的自然化遊戲設施。而在現實生活中,兒童的空間需求往往無法得到滿足。

  

  中國青年政治學院青少年工作系教授何玲有一門課叫《兒童權利與保護》,她會要求上這門課的學生們到社區中去,從兒童權利的視角去尋找問題。「比如,我帶他們去動物園,在玻璃隔板前,他們蹲下來看,發現只能看到猴子的屁股。這就是在空間設計時未站在兒童的視角考慮問題。」

  

  4歲的果果,家住北京市大興區一處老舊小區,小區里僅有常見的幾款戶外健身器材,無法滿足果果的玩耍需求,她的玩耍時光大多是在與小區相隔一條馬路的小公園里度過。小公園里有一處秋千和一小塊泥地,果果最愛在那里蕩秋千、挖土玩。「如果讓我來設計的話,我希望小區里能有遊樂場、遊泳池、沙子堆和球球池塘。」

  

  

  「現在的社區比較缺乏能夠讓孩子們自由玩耍的空間。首先,許多社區沒有一個能讓孩子們安全活動的環境,家長會擔心孩子自己出去玩會被拐跑或被車撞這類安全問題。其次,缺乏同齡兒童之間的交往,不像過去,沒有家長管,一幫孩子就自己組織起來玩。如果社區里有這種兒童自組織的話,孩子們的童年或許會有更多自由生長的可能。」翠竹園社區互助會會長、南京互助社區發展中心理事長吳楠表示。

  

  吳楠經常帶領孩子們參與社區營造,希望用「小小建築師」的設計改變社區。在這個過程中,他跟隨孩子們的視角,發現了社區空間里存在的一些問題。比如,小區活動場所地面破損,文體設施老舊;又如,小區道路未做到真正的人車分流,存在安全隱患。孩子們的許多想法也在這個過程中冒了出來。「他們希望有一個草坪,可以在上面爬來爬去;他們還想在兒童活動空間設計專屬兒童的座椅和窗戶,坐下來後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,而外面的大人們卻看不到他們。」

  

  每一個孩子的腦海里都有無數想像,希望打造一個屬於自己的奇妙花園。「他們希望小區里有秋千,有木馬,有荷花池;他們想在小區邊上再開一道門,這樣就能直接走到河邊;他們還想在河上架一座橋,跑到對面公園去玩……」在同濟大學社區花園與社區營造實驗中心主任、上海四葉草堂青少年自然體驗服務中心理事長劉悅來看來,孩子們的想法看似天馬行空、不切實際,但其實並非不能做到的。

  

  以荷花池為例,大人覺得池塘肯定會滋生蚊子。但根據實際情況,如果池塘能夠接受日光照射,里面的水生植物就能進行光合作用,再加上池塘里的魚和青蛙,其實很少有蚊子。就如劉悅來團隊所營造的創智農園里的池塘已經5年沒有換過水了。「社區規劃中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規劃願景。你有什麼想像?你有什麼願望?你有什麼事情特別想做?有些時候大人不敢想、不敢講,但孩子們可以。他們的想像力與創造力正是我們要保護與發展的。」

  

  

  「孩子們的能力遠超大人的想像」

  

  為創建兒童友好社區,許多社區都設置了兒童議事會,旨在為兒童提供平等對話的平台,鼓勵兒童參與社區事務,培養其社區小主人翁意識。「兒童議事會設立的初衷是強調對兒童權利的尊重,可若成人的意識不發生轉變,其在實際操作層面很難得到真正落實。有些社區就只是召集幾個孩子舉手投票然後拍照,就當完成‘兒童友好’了。但在這個過程中,孩子並沒有獲得實際的權利。」

  

  「我們習慣了由大人主宰孩子,總是低估孩子。其實他們的能力遠超我們的想像。」吳楠指出,兒童是社區的主體,兒童在社區中的參與無處不在。在吳楠參與的社區營造實踐中,兒童已經可以通過設計、規劃、搭建、募資,切實改造規模達150平方米的走廊和500平方米的社區空間。通過兒童的社區參與,不僅可以改善社區公共空間,還可以為兒童及家長賦能,讓大家意識到自己可以有改變社區的能力。

  

  兒童友好的核心是兒童權利,社會治理與社區參與是做到兒童權利的重要方面,也是促進兒童社會化進程的重要環節。那麼,如何讓兒童的聲音真正被聽見,讓兒童的行動真正地融入社區營造呢?

  

  

  根據實踐,吳楠概括了兒童參與社區營造的四個方面。

  

  一是社區調研,通過帶領兒童了解社區的環境現狀,參與繪制社區植物地圖等活動,提高兒童對社區的認知度。「我們每個人都生活在社區中,你知道社區中有多少棟房子嗎?周邊有多少商業設施嗎?」帶著這些問題,孩子們開始認知社區環境,在認知的基礎上繪制自然地圖、設計社區四季繪本,用他們的筆觸描繪生活場景。

  

  二是公共空間規劃。吳楠曾帶領孩子們,花了一年的時間設計改造翠竹園社區服務中心的一處閒置長廊。「這里要有蹦床。」「那里要有滑梯。」「還要有廚房,可以做點心。」孩子們在調研了各自需求的基礎上,完成了初步設計,再由設計師深化,並最後建成落地。「我們最後的布局與孩子們提交的設計圖中的布局基本一致,甚至家具的形狀也和他們做的模型一樣。在這個過程中,他們的主體參與作用得到發揮。他們會感覺到自己提出的建議被采納了,是他們的參與改變了社區,他們也因此對這個空間更有歸屬感。」

  

  三是公共提案。吳楠曾組織孩子們針對南京莫愁湖公園、莫愁湖西路社區提出公共提案。孩子們表達了希望改善人車分流、兒童遊戲設施、門口垃圾堆放等問題,這些兒童提案交給了社區,以便社區對相關問題進行相應整改。「我希望借由這些活動,讓孩子們知道兒童在社區里是有權利、有能力提出公共提案的。」

  

  四是活動設計。兒童還可以參與社區活動的設計,比如社區輪滑賽、自行車賽的賽事設計、獎品設計、賽道設計和未來經營。其他諸如社區圖書館的圖書募集、讀書會的組織與管理經營。「按照常規的方法,就是大人設計好活動,讓孩子報名參賽就行。但我們從活動的前期策劃到後期執行的每個環節,都讓孩子們參與其中,他們就會發現設計活動還挺複雜,需要很多人都來貢獻力量,由此他們會產生一種責任感,而不是一味地接受與索取。」吳楠總結道。

  

  在吳楠與孩子們的實踐中,能夠看到,社區中的兒童參與不僅僅停留在公共空間的層面,而應是全方位、系統性的參與。「孩子們在參與後能夠切實感受到自己改變了社區,意識到自己能為社區做點事,這一點很重要,從心理學上講就是自我效能感的提升。」何玲對翠竹園社區的案例進一步剖析道。

  

  

  「兒童友好」走向何方

  

  在兒童友好社區乃至兒童友好城市如火如荼的創建進程中,劉悅來發現一個值得警醒的現象——「現在一提兒童友好,許多人就會在牆上畫各種卡通畫,顏色越多越好,色彩越鮮艷越好,還在空間里擺滿各種玩具。這是一種標籤化的自以為是的‘兒童友好’,實際上卻是害了他們。眼睛受到這麼多顏色的刺激,大人都受不了,更何況是孩子。我們並不需要用這麼誇張的方法來表達兒童友好。」在劉悅來看來,哪怕一處空間里的建築十分樸素,但大樹參天、鳥語花香,到處都是自然的氣息,那便是一處絕佳的兒童樂園。「歸根結底,我們要真正做到從平權的角度去看待兒童友好。此外,兒童友好並不只是成人向兒童的單向給予,兒童作為社區的一部分,也要承擔起自己的責任。」劉悅來補充道。

  

  「目前,就整體而言,兒童友好社區的推進工作,仍是自下而上。有個人在推,有機構在推,但並未形成很大的效益。我認為這是目前存在的瓶頸問題。」談及兒童友好社區的未來發展方向,何玲提到最近由共青團中央等13部門聯合印發的《關於構建新時代少先隊社會化工作體系的實施意見》。《意見》提及,將社區活動與少先隊活動相結合,夯實校外少先隊組織基礎,將社區作為少先隊組織邁向社會的重要支撐。「我們要將兒童友好社區的建設納入少年兒童工作的體系,那樣方能促進其可持續發展。」

  

  

  

  

  — END —

  

  

  來源 | 本文刊於《教育家》2021年10月刊第2期,原標題《社區里的童年,應有更多自由生長的可能》

  文 | 本刊記者 王夢茜

  設計 | 朱強

  統籌 | 周彩麗